第1章 一封婚书

    天佑元年,楚大将李思引兵三万追寇至一边城,大败。上命自绝。思为自保,派三十精巧工匠,造凤凰旋城之景,又遣相士进言,此城二十年内,必有凤飞九天,助君王一统天下。上大喜,赐名栖凤,命思驻于此地。思驻扎以来,开山为田,引河为渠,鼓励农桑,大兴商道。安流民,减赋税,一片欣欣向荣之景。

    今年恰是第二十年。

    李思早已作古,如今此地的知州姓叶名吉士,为人八面玲珑,从一个八品小吏,一跃成为边垂重镇的五品知州,放眼天下亦是绝无仅有之事。

    叶吉士虽为知州,但如今楚国日渐势微,各地豪强并起,在栖凤城,有李、田、刘三家,各自为政,不服号令。

    幸得他多方周旋,方能保栖凤城不乱,也保算是保住了楚国最后一丝希望。

    处理完田刘两家的斗殴事件,已是深夜。叶吉士回屋品了壶茶,至清晨方才睡下。只睡了小半个时辰,便有差役来报,说李、田、刘三家家主,另有十数名乡绅代表前来求见。

    叶吉士来不及骂人,翻身起来,抓起官服便往外走。

    大事,天大的事。莫不是哪个不开眼的又带着兵来打栖凤城了吧?

    李田刘三家,向来水火不容,不是天大的事,不会一起来见,更兼还有十余名乡绅,这些人可是平日里请都请不动的。

    一路飞奔到前厅,果见一众土豪士绅全都聚集于此,在低声说着什么。

    他整了整衣冠,阔步走进去。一众人全都起身恭恭敬敬行了个礼。

    叶吉士愣了一下,今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偷偷瞥了众人,人人皆是喜悦之色,绝非先礼后兵之态,一颗心才安定下来,命人重新上了好茶,坐定之后,一边喝茶,一边等着众人禀告。

    “大人。”刘家刘魁,手下泼皮三百,家丁佃户近千,平日里欺行霸市的事没少干,属于武力值暴表,智力值有所欠缺之人。他性子最为冲动,也不善隐藏,倒是这些人中最好套话之人。“天大的好事,今儿一早,江家求亲的婚书进城了。”

    叶吉士以为自己听错了,一封婚书而已,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心里不免有些怒意。但他素来能忍,这点小心思,当然不会表露出来。况且,如今天下大乱,因为当年的预言,但凡有一点争霸心思的人,都在盯着栖凤城的姑娘,别说是江家,就是楚皇哪天来了一道圣旨,要从栖凤城选妃,那也不是什么怪事。

    “永陵江家?”他淡淡地道。

    “没错。他们打咱们栖凤城的主意可不是一天两天了。上回还点兵点将,准备攻咱们栖凤城,若不是我栖凤城固若金汤,又有大人您坐镇,或许便给江家小儿得逞了。哼,想不到他们也会求到咱们栖凤城头上。”

    这倒是件好事。楚皇曾经下过令,但凡从栖凤城出嫁到他国的姑娘,必须得经他这个当地最高行政长官首肯之后,方能离开,否则便以判国罪论处。所以他国若有婚书送来,必先经知州府审阅。

    而他则可以趁机谈谈条件,给朝庭和自己弄点好处。这是多年来的规矩,也是朝庭重要的收入来源之一。看来这些人如此兴奋,联名来告,是想让他从江家多弄些好处,至少也得让江家保证,自此不再打栖凤城的主意。

    “诸位放心,此事本官自有分寸。江家掌管着天下近一半的药材生意,这回得让他们吐一些出来。”

    他自以为这般说,必会引得大家的赞同,哪知他此言一出,众人立时脸色大变,纷纷起身又行了个大礼,“大人,我等希望您无条件应允此事。”

    其中要数刘魁声音最大,“大人,您若肯应了此事,刘魁愿献黄金千两。”

    啥?叶吉士揉了揉自己的耳朵,刘魁这只铁公鸡今儿要拔毛了?还拔了这么粗一根,不是脑子有病吧?他刚才不还对江家不满吗?这会怎么又替江家说话了?

    李炎一揖道:“大人,此乃我朝与江家交好的机会,若是故意为难,恐惹得江家不满,届时挥兵来攻,怕会生灵涂炭。为表我李家支持朝庭之决心,李炎愿将南边的良田千亩献于朝庭,以作补偿。”

    叶吉士更是发懵,刘魁脑子有病便罢了,李炎平素最为沉着冷静,怎么这回也跟着刘魁发疯了?这些田可是一等一的良田。之前他花大价钱都没弄到手,今儿他肯白送了?

    其余众人或请愿,或送礼,但都只有一要求,请他无条件答应江家的要求。

    叶吉土再傻都明白了,这是怕他贪心,惹恼了江家,坏了这桩婚事啊。以往也不是没有发生过这事,这些年栖凤城的姑娘水涨船高,有的因为朝庭要价太高,人家把婚书一撕走了,有几个大世家更是觉得丢了脸面,挥军来攻,要硬抢。看来这女方家在此地必是德高望众,不然这些人怎会自己搭钱求他成全?

    “江家求的是谁家女?”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谁也不肯先说。最后,所有人都将目光放到了刘魁身上。这种拉仇恨送命的事,除了他,还有谁更合适?

    刘魁清了清嗓子,实在难掩心中的痛快,声音都有些变样了。

    “白暮雨,白家小姐。”

    “谁?”叶吉士惊叫一声,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白家小姐。”刘魁再说了一遍。

    叶吉士一拍桌子,“好你个江家,竟敢打栖凤城的主意,这门亲事,本官不许。”

    “简直岂有此理。”白暮雨一斧子劈在院子里那颗湘妃竹上,咔的一声,湘妃竹断为两截。她扬斧再劈,斧子却被人抓住。

    “小姐,您放心吧,叶大人不会同意的。这婚书没用。”

    “叶吉士这个没用的家伙,不用半个时辰,他就得舔着脸答应了。”白暮雨一脚跺在那比手臂还粗的竹节上,咔地一声,碎了一地。

    丝雨见她真怒了,怕她拿着斧子找叶吉士拼命,把斧子远远一丢,拽着她坐到一旁的竹椅上,一边替她揉肩,一边开解她。

    “小姐,叶大人知道这栖凤城少了谁都不能少了小姐您,他是不会答应的,奴婢敢保证。”她拍了拍胸脯,好像自己就是叶吉士一样。

    白暮雨给她的模样逗笑了,捏了捏耳朵,“你瞧着吧,再有半个时辰,这位叶大人一定亲自带着江家的人登门送婚书。丝雨,如今只有一条路,你赶紧回去收拾一下,咱们开溜吧。”

    “小姐……”

    “快,别磨蹭了,没时间了。”

    “暮雨。”白暮雨正要往回跑,远处方非的声音传了过来。

    白暮雨心头一凉,知女莫若母。她这位母亲,在外人面前傻乎乎的,一不小心便把自己给卖了,在她面前,却精得跟猴一样,只要自己一眨眼睛,她就能知道她要使什么坏。她这会到这里来,定是得了江家的信,猜到自己要逃跑,过来堵自己的。

    她给丝雨使了个眼色,用手绢把额头的汗一擦,佯若无事地迎了上去。

    “丝雨你别走,呆会有贵客上门,你随小姐一起去迎客。”

    连丝雨这条生路都给她断了,不愧是她娘,对谁都手软,唯独对她下得了狠手。白暮雨大风大浪都过来了,岂会被这小小不利吓住?她处变不惊,对丝雨道:“娘说让你一起去,那给叶大人送地图的事改日再去吧。”

    丝雨应了一声,乖乖退到白暮雨身边。

    方非道:“叶大人也会过来,届时一并送于大人吧。”

    丝雨呆了一下,然后崇拜地看着白暮雨,小姐真是料事如神,难怪……

    “丝雨,想什么呢?回房拿地图啊。”白暮雨叫道,丝雨自小跟她一起长大,自然知道她的心思,向方非一拜,得了她允许之后,小跑着回房。

    方非并没有带着女儿去前厅,而是随着丝雨去了她的房间。

    “娘,咱们不是要去迎接叶大人吗?”白暮雨面上从容淡定,心头却有些慌。她让丝雨去收拾东西准备开溜,这会若是回房去,必会撞个正着。方非防她胜过防狼防虎啊。

    方非脚步不停,来到她房门前,然后猛地一推门。

    正在收拾东西的丝雨手中一滑,白暮雨飞似地将她手中滑落的东西接住,毫无大家闺秀之姿。

    “丝雨,这可是本姑娘的宝贝,仔细着别摔坏了。”

    方非皱了皱眉,白暮雨还没来得及将东西放下,后脑袋就被敲了一下,手里的东西再次滑落。丝雨忙不迭地伸手去接,只是慢了一步,眼见那东西就要落地上,白暮雨脚尖轻轻一垫,将那东西垫起,一扬手抓在手里。

    “娘,您干嘛呀?”白暮雨撒娇似道。这是她惯用的招数,方非自是习以为常,她白了眼女儿,“你一个姑娘家,成日舞刀弄剑的干嘛?仔细将来嫁不出去。”

    想想觉得这话太恶毒,她女儿嫁不出去,一生不就完了吗?她想看女儿穿嫁衣想了多少年了?今儿不是江家要来提亲吗?这时候说这话太不吉利,她淬了几口,道:“哪个夫家喜欢像你这样大大咧咧,舞刀弄剑的媳妇?”

    “娘,您这就是杞人忧天了。你瞧瞧你女儿,”白暮雨原地转了个圈,自恋地道:“这身段,这脸蛋,这功夫,别人抢着要还来不及呢,谁会嫌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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