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长盛十九年,一切荒唐闹剧都结束了。

    太子逼宫,圣上驾崩,安王世子进京勤王。

    单凭孟家军是不够的,我不过推波助澜,拿出先皇遗诏,游说了我朝顶梁柱江家。

    明晃晃的取而代之四个字落在了她的眼里。

    那怀抱红缨枪耍的威风的女将军江飞雁长枪一甩,挑起我的发丝,「狗皇帝真不是个人。」

    「他娘的老子江氏一族只护明君。」

    她潇洒甩了甩她的马尾,红发带在夜里格外显眼,一身黑衣,好生飒爽的女儿郎。

    她眼角的泪痣随着她大笑也颤抖了起来,「我帮你,你何以为报?」

    我平静的说,「愿以此身为明月观作药引。」

    「我如何信你甘为药引?」

    她红缨枪枪尖指在我的面前。

    「江小姐心上人中了南胥国的五毒丸,此药仅仅四粒,不巧我孟野云父母皆亡于此。此药第三粒为明月观所食,第四粒而今在我腹内。」

    说罢,我眼底血液自流,若有菱花镜倒映,定是一副恶鬼模样。

    「你可知两年前,我孟野云身旁有一人为宋城,此人原名为明月城,是为南胥国皇室之人,藏在我身畔良久。」

    江飞雁愕然,但她替我擦去了我流出的血泪。

    她那杆名为边关月的长枪熠熠生辉。

    好生羡慕,江家飞雁恣意展翅。

    不是燕雀而是鸿雁。

    怎么会那么巧,孟府大火那天他不在孟府,怎么会那么巧,他会戴着南胥国特有的双蛇纹路的玉镯。

    那玉簪里的信,有南胥国关于五毒丸和双蛇印记的只言片语。

    宋城想借我之手扰乱大周,南胥国的王爷做了条毒蛇盘踞在我大周。

    他怨我娘当年知晓他的身份,予他一剑,叫他与朱颜错过十余年,可我娘却并未杀他,只道「一剑泯恩怨」,饶是后来我娘中毒,我爹中毒的五毒丸是他借皇帝之手所下。

    他毫不吝惜又神不知鬼不觉的给我下了最后一枚五毒丸。

    当年那一剑叫他落下病根,风稍微一吹他便咳嗽不止。

    他以退为进,失去了朱颜后暂避爹爹的风头,去汴安做了知府,同京城藕断丝连,可爹爹到底是最后的操盘手,以皇帝杀心,自己身死为代价,诱骗这位老狐狸以为朝廷风向扭转,请君入瓮,让我与他周旋。

    真不知是爹爹过于自信我的能耐还是爹爹算准了宋城的小心思。

    宋城许是念着年少情谊珍贵,自己已对故国谋略太多,心底有些许愧疚,才叫我无意间瞥见他的双蛇缠绕的玉镯,才叫我以玉镯让他和朱颜重逢。

    许是意识到了我寻来顾重霄的助力,已然不是他能拿捏的小女娃,更何况,我做孟尚书的这三年明着暗着当着他的面以酷刑将他的国民处死。

    才下了一步臭棋,明明早就在我的吃食下埋了那慢性毒药,却偏生等不及要将我斩草除根,即便是用下三滥的纵火。

    顾君临并非是朱颜的孩子,真正的太子刚出生就是个死胎,没有人知道,因为宋城处理掉了所有相关的人。

    可那时林嬷嬷还活着,或者说,宋城不敢动林嬷嬷,因为她是长公主的人,又是从小看着朱颜和长公主长大的人。

    朱颜需要一个孩子稳固地位,宋城深谙个中隐秘,自己深爱的女人嫁作他人妇,而这个他人深爱长公主,不会怜惜他的阿颜,却还是执意娶了她。

    因为朱颜母族身份尊贵,皇帝又能借朱颜和长公主关系亲近接近长公主。

    这般隐匿心思叫宋城察觉去了,于是他借朱颜之口告诉皇帝,长公主和皇帝并非血脉至亲,他千方百计地引导皇帝藏在龌龊内心晦涩的偏执。

    宋城偷天换日混淆皇室血脉,眼下的顾君临其实是南胥国的人。他要给他和朱颜之间一个念想,给朱颜立足于后宫的稳固地位。

    顾君临,他不认。

    许丞相与南胥国勾搭其中有宋城的手笔,当年汴安,爹爹找上宋城时,有意无意提醒过他,他房中有顾氏女为妾。

    千丝万缕的联系,徐徐展开。

    再之后,一切便脱离了他的掌控。

    宋城以为顾君临会借南胥国军队逼宫前夕,可顾君临那不知从何而来的责任感猛地迸发。

    让我得知。

    皇帝此时被朱颜一杯毒酒送上黄泉。

    这朱颜妇人之仁了一生,最终为了情郎的大业狠毒了一次。

    太子殿下的反水打了南胥国一个措手不及。

    不得不说,这个顾君临又当又立的二五仔,如此矛盾行事简直是意外之喜,暴露了南胥国长久以来的埋伏,甚至还没来得及深究的暗线就被他给端了出来。

    两败俱伤的时候,顾重霄带着孟家军包围了皇宫,控制了禁军,将埋藏在朝内的隐患一并除去。

    而江飞雁,有了南胥国的作战图,上阵杀敌那便是易如反掌,还替我抓来了大势已去的许芸和顾君临,扯着嗓子在大殿上喊道:「砍死这俩鳖孙。」

    眼前的顾重霄一身银铠,威风凛凛,当年山祈寺的斜阳做佛光临他身,而今朱红大殿,他逆着天光一步步朝我走来。

    看,多好的一个人。

    我的红袖抹去了眼底划下的血痕,无人察我狼狈,我提起红裙,用最招摇的步伐向他跑去。

    顾重霄展开双臂。

    「我的小和尚而今真威风呀。」

    我将头埋进他的胸膛,隔着厚厚的铁衣想听他那颗为我而跳动的赤子心声。

    他声音闷闷的,略有一些不快,「这身铁冷,你莫要冻着了。」

    说罢,作势想松开双臂,我抬起头,在他唇上啄了一口,眉目含笑,「小和尚可舍得推开我?」

    他眸色一沉,一只手加紧了搂住我的腰,另外一只手却是拂了拂我的面,愣神了片刻,旋即低头埋入我的肩上。

    「舍不得。」

    脖颈被一股清凉润湿。

    他方才拂我面的手还沾着些许血迹。

    哎呀,他还是看到了。

    我摸了摸身上,发觉没有随身携带的帕子,心下难过了一番,只得捧起他的脸,那双剜过人目,一笔写罪诏定死生早已沾染罪孽的手,也会轻轻替我的小和尚擦拭去泪珠。

    「小和尚,我没带帕子,不能像当年一样替你擦羊崽子口水一样擦这污了的血,我便是想孟浪张狂轻薄你,好像也无甚机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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