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4章

诡异的白衣书生高掛在树上，林虚定睛一看这书生居然是靠著將两条腿扭曲到了一个奇怪的角度鉤在了树上的。
这绝不是人类可以做到了，而且这书生居然能找到门来，已然说明其不是凡类。
林虚想了一下，悄悄躲在黑风怪庞大的身躯后。
黑风怪一向看著憨厚的脸上也目露出几分凶光，两只巨掌互相磨蹭著。
“没想到俺老熊还看走了眼，没看出你也是个妖怪。”
白衣书生邪魅一笑，几乎是攀附这树一般缩了下来，站在二妖前笑道:“小可也是，还真以为这山间有强盗呢。”
林虚忍不住道:“那你故意留下包袱是为什么”
“自然是要找你们的老巢啊。”书生的话让林虚不寒而慄。
要真是一伙强人被这妖怪找上了门，不敢想其下场。
“那老道士说的不错，我这样总有一天是会被正主找到的，现在可不就应验了”黑风怪道，“你待怎地”
小偷被正主找上门来，免不了是要遭一顿打的，这个道理不论是妖怪还是凡人都懂。
白衣书生却拱手说道:“小可拿回失物便是了。”
黑风怪道:“这么好说话”
白衣书生冷冷笑道:“若只是一伙强盗自然不止如此，小可会用圣人的道理好好教训他们。”
林虚问:“什么道理”
白衣书生淡淡道:“孔子诛少正卯时言其有五恶，一曰心达而险，二曰行辟而坚；三曰言偽而辩；四曰记丑而博；五曰顺非而泽。此五者，有一於人，则不得免於君子之诛，而盗窃之罪更是在此五恶之上，小可自然是要让强盗受诛。”
林虚愣了下，说道:“这是將军偏爱化红妆，妖怪学起孔夫子来了”
黑风怪挠头道:“什么约不约的没听懂，但我大致瞭解了，你这廝原本是打算杀人的，但好像你又不打算动手，欺软怕硬”
林虚忍不住跟著调侃道:“此乃君子不立於危墙之下。”
白衣书生饶有兴致地看了林虚一眼，徐徐走到黑风怪身后，將自己的书给拾起。
“圣人之道本就是教育凡人的，妖怪岂能同理啊……”白衣书生哀嘆道。
“你有故事，熊兄可有酒”林虚插科打諢。
黑风怪白了林虚一眼，然后对著白衣书生说道:“既然有心事那便说出来罢，佛家云‘心无掛碍，无掛碍故，心无恐怖’，你这样心事重重岂不是坏了修持”
林虚也跟著说:“熊兄所言极是，书生你看，咱们也算是有缘分，你就说出来让自己好受点吧。”
白衣书生似被说动了，嘆了口气道:“也罢，你们也只当个故事听解闷了。”
“莫急，且隨我来。”黑风怪身子一转化作一道黑风去也。
白衣书生也紧隨其后，只有林虚不懂得遁法，只能玩命迈开四条腿追逐。
“不是，你们等等我啊！”林虚在后面大喊。
三妖一路捲起风尘，身上丝毫不加掩盖的妖气惊扰十里林中鸟，惹得毒虫各自逃。
到了一洞府內，黑风怪从黑漆漆一处角落掏出了三个银盃，又翻出一罈老酒，摆在了一天然石桌上，不用问，这杯子和这酒应该是黑风怪以前的手笔。
林虚见机为三妖各自斟上，黑风怪居於主位，白衣书生坐其左，林虚乖乖缩起尾巴蹲在末位。
白衣书生举起酒杯，道:“还未自我介绍，小可无名无姓，可称我‘白蛇君’。”
黑风怪举杯相应，“此山名为黑风山，我自幼此山中生长，故自称黑风怪。”
林虚用嘴叼著杯子道:“我也是初来乍到，幸得熊兄收留，小妖林虚。”
黑风怪从鼻子里哼气，也没反驳林虚的话，林虚知道，自己应该可以留在黑风山了。
三妖各饮了一杯，林虚再度斟上，道:“原来白兄本相乃是蛇”
白蛇君点头道:“我本乡间一白蛇，得利於乡间一私塾日夜诵读经典，耳燻目染之下竟使得我开了灵智，从此开始修行。”
林虚不可思议道:“就听人读书也能开灵智”
白蛇君笑道:“林兄这就有所不知了，世间万物本就天道所化，天道岂无智乎只是万物皆蒙昧，若非开窍也不过只能浑浑噩噩下去。”
林虚听得似懂非懂，“就是说一草一木其实都是可以修行的，只是需要开窍”
“然也。”
林虚心想，不知自己是如何开了窍，难不成是因为自己的穿越，让原本的一只野狼开了窍
林虚又问:“白兄你身带四书，也是因为这些书使你开了灵智的缘故”
白蛇君道:“既然这些书让我开了灵智，我就在想，这书到底有什么神奇的，於是日夜潜入私塾偷听那些夫子讲课。”
“久而久之，我居然深陷其中，日夜思索书中的道理，还学会了写字，学会了文章，长此以往我拜服於圣人的教导下。”
黑风怪打趣道:“你倒是成了个学子”
白蛇君双眼放光，情绪逐渐激动，“是，我成了一个学子，我还化身人形，参加了考试，只因书中的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林虚弱弱问:“考上了吗？”
白蛇君得意一笑，“自然是考上了，而且是头名！”
黑风怪喝了一大口酒道:“你这是要入朝当大官哩！”
白蛇君道:“是啊，我当上了官便可以开始实行书中圣人所传的道理，实现书中所描述的盛世……”他独自饮了一杯，“可是后来我发现，其他和我一样的读书人，他们所做的和书中所写的不一样。”
“书上说，君子不苟求，可偏偏官场贪墨横行，连百姓的賑灾之款都不放过。”
“书上说，君子不妄动，可朝堂上党同伐异之声不绝於耳。”
“书上说，君子不徒语，可有人油嘴滑舌欺上瞒下，从中捞利。”
“渐渐的，我都不知道书上说的到底对不对了，后来，我坚定了想法，圣人之道不会错，是他们错了，是他们错了，我要按照书上写的那样去修正他们！”
白蛇君眼神已尽是狠厉，“我开始整顿朝堂，贪官汙吏，杀！庙堂朽木，杀！”
“可杀到最后，连一开始支援我的那些人也开始惧怕起我，他们和我要杀的人联合起来，派兵围了我的府邸，情急之下我显露出本相突围出去。”
白蛇君说著说著已没了狠厉，情绪也逐渐稳定，只是……口吻中尽是疲惫。
“第二天，我看见了朝廷的公告，说是有妖相误国，多年来的天灾人祸都是我用妖法为之，他们说……错的是我！”
白蛇君突然笑了，举杯问道:“圣人之道不会错，他们也没错，那错的是我吗”
黑风怪沉声道:“你没错。”
白蛇君转过头来问林虚，“你觉得呢”
林虚方才回过神来，举起酒杯碰了一下，道:“干！”
白蛇君饮了这杯，继续说:“明明这些年我严格遵循圣人之道，亦不曾用过半点法术，可偏偏因为我是妖怪，然后就都怪罪到了我头上那时我才明白一个道理，圣人的书是给人看的，我个妖怪瞎掺和什么！”
三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共同举杯。
“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