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李小将军成了新贵,他是三皇子的心腹,太后有意联姻,三皇兄下朝后来跟我提起这件事,我把鱼食丢在池塘里,说我不愿意。

    他应了声好。

    圣上赐婚,四公主与李小将军。

    因为父皇的帮助,三皇兄在朝堂之上毫无阻碍,渐渐的尘埃落定,无人能再撼动他。

    我放下心来,选了个风和日丽的午后去见他,跟他说我喜欢上了一个暗卫。

    三皇兄一直都对我心存愧疚,万事满足我,但我不需要长公主的荣誉,也不要琳琅满目的珠宝。

    我的心愿是,「望皇上恩准草民与长兄同归江南故乡。」

    皇兄放下批阅奏折的笔,嗒的轻响,周围宫人匍匐在地,颤抖着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送长公主回去。」

    阿九比以前多了点人气,他会陪我一起坐着,让我把他的衣服当绣布绣花。

    他还学会笑了。

    他说当初是三皇子把他保了下来,到所有事结束后才让他重新出现。

    「阿九,我要绣一副屏风。」

    「好。」

    「要很久。」

    「我陪你。」

    我绣了三个月,快结束的时候,一道圣旨下来,天子之妹突发重病,逝于锦云宫。

    三皇兄来见我,「一路顺风,保重好自己。」

    我对着他行君臣之礼,「皇恩浩荡,无以为报,仅献上一礼,聊表心意。」

    十二扇屏风,栩栩如生万里山河图,山脉连绵,江河奔腾。

    收拾离宫的东西时,我翻出来了一盏陈旧的兔子花灯,做工精细,不是宫外的手艺,更像是宫里的宫灯。

    我突然想起来有一年上元节,三皇兄给我送了东西,我说明日在看,明日之后就忘了,一直放在库房里落灰。

    现在也用不了了,我擦去了花灯上的灰尘,端端正正地挂在窗边。

    离开前我去拜别母妃,她现在是太后了,我们母女相对却格外生疏,那些年她为了保住三皇兄耗尽心力,无所不用其极,连女儿都是手中的工具。

    转眼间她要的终于得到,而我也长大了,我们之间隔着天堑。

    母妃的手拿起茶盏不喝,怔怔地想什么又放下,如此好几次,我们竟然除了客套话一句都说不出来别的。

    坐到日头西斜,我告退。

    我跨出门,雍容华贵的母妃站起来追了几步,头上的步摇乱晃,「瑶瑶,对不住。」

    对不住什么呢,是幼年时一次次拿我当三皇兄的挡箭牌,冷眼看着我遭受无数次暗算,故意让我吃下带毒的食物,以此清除对三皇兄下毒的黑手,还是在行宫抛弃我,做三皇兄路上的垫脚石。

    都不重要了。

    二月十八,进京悼念长公主的太后母家李家小姐与兄长离京返回江南。

    我在别苑外等着羽林卫打开大门,太子,不,现在是李穆泽。

    他坐在轮椅上被人推出来,脸色常年不见光的惨白,接触到阳光后不适应地用手遮住眼睛。

    「大哥!」我走过去,「我来接你了。」

    江南是贵妃李家,三皇子母家所在之地,让曾经的废太子待在这里,对我、对皇兄、对废太子,都安全。

    而双腿已断的废太子也不会再有威胁,天下没有瘸腿的天子。

    君臣相处之道,各退一步。

    我们走了半个月才到江南,以李家旁支的身份住下来,大哥被关了将近两年,对外面的生活不适应,缓了几个月,他又恢复了那个自在风流的样子。

    宫里长大的人要会装傻,他不曾问我我怎么能带他到江南,我也不曾问他行宫斩首之事。

    人要糊涂才能少些烦恼。

    「有这轮椅甚好,我不用费劲费力地走路。」大哥拍着轮椅,「小妹,快来推轮椅,为兄今日与刘兄他们约了花市饮茶,可不能迟了。」

    我放下手里的锦帕,喊上门神一样站在店铺门口的阿九。

    江南到夏日就开花市,引得风流才子们相聚饮酒作乐,不知是看花还是看人。

    大哥来江南就迅速结交了不少好友,他才情无双,知己颇多。

    毕竟曾经是要坐上那个位置的人。

    我把大哥送到茶楼之上,交代了跟着的小厮几句就跟阿九回去。

    我因为好玩开了个店,无事卖卖绣品,哪知突然就火热了起来,流传起李家小姐的绣品千金难求。

    其实是我不愿意绣得太累,反而让价格炒上去了。

    阿九听我说了句不想绣,自己抱剑跑去店门口站着,冷脸吓走不少人。

    晚上的时候我去接大哥,茶楼的人都走完了,他托人去花市买了一束白色的花,花放在桌前,他对着月色饮酒,饮了三杯,最后倒了三杯在地上。

    我在楼下没有打扰他,许久之后才上楼。

    他醉了,问我:「她说了什么。」

    我推着轮椅回去,木制轮子在地面滚动,阿九跟在我们身后。

    「她说,笼子太小了,不该困住西北的鹰,让鹰好好活着。

    「她后来累了,就睡了,没人打扰她。」

    「多谢。」

    我的绣品越来越出名,一个江南出名的绣娘现在头发花白,她眯着眼睛凑近看我绣的荷包,乐呵呵地打趣,「好好好,我看着比林娘的还好些,当年林娘可是我们江南最厉害的绣娘,被个贵人姑娘看上,跟着那个要当皇后娘娘的姑娘进宫享福去啦。」

    我在柜台后面笑了笑,拨动算盘,「徐家小姐跟我定了个嫁衣,就在八月,要赶工,婆婆你的订单我怕是接不了了。」

    在大堂边和几个风雅公子对弈的大哥听见,转头跟我说:「何苦这么累,你不愿意做就不做。」

    我哼哼两声,「我可是要养两个吃白饭的人。」

    大哥笑道:「改日为兄到街口写字作画卖,总不会饿着你。」

    沉默着站在我身后的阿九皱眉,「是说我吗?」

    我没理他,他追着我问:「是说我吃白饭吗?」

    我被他问烦了,转身去选布料,「是是是,就是说的你。」

    阿九不赞同地跟我解释,「我今早吃的是面。」

    和大哥对弈的几个公子低声询问:「李兄,你看,我等青年才俊,不知是否有机会与令妹续一段姻缘?」

    大哥落下一子,戏谑道:「刘兄,问我没用,得去问我妹夫。」

    阿九习武之人听力灵敏,把那些话一字不漏地听到耳里。

    晚上避开人去找偷酒喝的大哥,把大哥吓得呛到酒水。

    「妹夫是什么?」

    「咳咳咳,就是妹妹的夫君。」

    「夫君是什么?」

    「这个难解释,你只要记住,夫君是可以跟她一辈子生活在一起的人,除了夫君谁都不能靠近她。」

    「哦,怎么当她夫君?」

    「噗。」酒水喷了出去,「这个我也不太懂,不然你去问问。」

    本意是去问问别人怎么提亲,但第二天我在和徐姑娘商议嫁衣布料的时候,阿九突然跑过来,众目睽睽之下,面无表情地问我:「我能不能当你夫君?」

    整个店安静下来,落针可闻,我脸慢慢红了,用手帕挡住脸,「能。」

    阿九满脸不解,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我成亲那日有人说看见了一个年轻公子护着贵妇人包了个茶楼看着我出嫁。

    从江南李家出了我的嫁妆,浩浩荡荡,十里红妆,看热闹的人说怕是京里的公主出嫁也没这风头。

    有人说李家财大气粗,旁系小姐出嫁也这么大手笔。

    成亲后我把阿九当作苦力使唤,购买布料也不雇人了,这条街上的人经常看到一个捧着比人还高布料的黑衣人在房顶上飞檐走壁。

    大哥喜欢上了垂钓,早上出去,晚上回来,什么也没钓到,第二天乐呵呵地继续去。

    成亲后的第一年上元节,江南的烟火更重精巧,每年烟火都会互相评比。

    我早早在院里支了桌子,阿九帮着端汤圆出来,大哥不客气地先舀了一个,烫得直吸气。

    第一枚烟花炸开,我笑着捂住了耳朵,「这个还会炸二次。」

    果然这个烟火落下来的火点炸开成一朵朵细碎的小花。

    大哥含笑斟酒,「不错不错,有些巧思。」

    阿九凑到我耳边,「明年上元节也一起过。」

    我翻了个白眼,嗔笑,「不然还跟谁?」

    「嗯,就跟我。」

    「我死了你就能娶她了,你难道不高兴吗?」

    我唇边鲜血涌出,却在萧思睿怀中看着他轻笑,「我的丧事和相府千金的的喜事一起办,王爷怎么不高兴呢?」

    萧思睿抱着我的双臂都在轻颤,怒声,「白思若,你到底服了什么毒?快说!」

    我笑着去触碰萧思睿的眉眼,「王爷自己赐的毒,倒来问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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